第四十四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四十四章
臥室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，酷拉皮卡說完那句話之後毫無留戀地離開了房間。
茜卡莉娜呆立了半晌，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，酷拉皮卡是真的生氣了。
嘆了口氣，茜卡莉娜坐回床邊，晨光灑在她略顯雜亂的金發上，她頹然傾倒。
茜卡莉娜側躺在被褥上，轉了轉自己的手臂，完好無損。被敵人切開，又被醫生剖開，對於她來說像是一場混沌的夢境。
她兌現了自己電話中的承諾，最終她確實也安然無恙，有必要這麽生氣嗎？
況且，她也同樣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。
帶著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焦慮，她閉上眼睛。
畢竟算是大病初愈，茜卡莉娜自認為只是稍微閉了一下眼睛，結果醒來時已經是正午了。
從床頭櫃上摸出手機，翻開屏幕，顯示著現在的時間12：47。
界面幹幹凈凈，沒有新的信息。
光芒刺眼，茜卡莉娜瞇了瞇眼睛，轉頭埋進枕頭裏。
宅邸裏的傭人依舊各司其職，一如平靜的日常。茜卡莉娜試圖詢問酷拉皮卡的去向，得到都是“不清楚”的統一口徑。
面對她出門的要求，司機面露難色。
見狀，茜卡莉娜心下了然，擺擺手作罷。
“利菲斯，你也不會帶我出去的，對嗎？”茜卡莉娜坐在花園中的圓椅上，托著下巴，望著虛空中的一點。
利菲斯沈默了片刻，接著點點頭。
“也是酷拉皮卡拜托你的？”茜卡莉娜擡眼看她。
“部分原因吧。”利菲斯說，“我也覺得您應該休息一段時間。”
“至少等到念能力回覆，沒有念，您也只是個普通人。”
“也是……”
人一旦開始無所事事，就會多想。
茜卡莉娜來到書房，草草翻了一遍書架，沒找到感興趣的書。書桌上倒是放著幾本新書，全是金融相關，其中一本還攤開在桌上。
酷拉皮卡最近在看這個嗎……
指尖輕觸書頁，茜卡莉娜在書桌前坐下。
說起來，他昨天都沒怎麽睡……
酷拉皮卡早出晚歸得比以前還厲害，雖然兩人的溝通還算正常，但對茜卡莉娜希望他休息的話語充耳不聞。於是，僅僅兩天，那些好不容易消掉的青黑就再次爬上他的眼底。
茜卡莉娜不由自主地攥住自己的手腕，微微顫抖。
她明白這是酷拉皮卡對她行為的反撲。通過“正確”地傷害自己，從而去傷害愛自己的人。
很顯然，酷拉皮卡成功了，茜卡莉娜確實感受到了心痛。
茜卡莉娜閉上眼睛，她只能選擇接受了。
酷拉皮卡不希望她道歉，同時她依舊把那時候的行為看做必要的犧牲。
感情真的很難理解，只要出現一點點的差錯，都會讓相愛的兩人互相折磨。
直到第三天的夜晚，茜卡莉娜念能力恢覆的前夕。
酷拉皮卡依舊晚歸，沒有多想什麽，他擰開了臥室都門把手。
房間裏只開了落地燈，燈光從臥室的一角染開昏黃的光暈。
茜卡莉娜眸中帶倦，見他回來，就將手中的書反合到床頭櫃上，擡起眼：
“你回來了。”
酷拉皮卡脫下外套，隨手把它掛到了門口的衣架上：
“還沒睡？”
茜卡莉娜拍了拍床邊，示意他坐過來，接著開口道：
“……酷拉皮卡，明天我的念能力就要恢覆了，我的精神狀態也沒問題。”
“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，我可以跟你約定以後除非是關乎自身性命，我都不會再這樣了。”
她嘆了口氣，擡起眼，淺色的眸子被燈光映得暖融融的：
“所以，可以不要再繼續了嗎？”
有限的光亮會投下更多陰影，酷拉皮卡側目，眼瞼微垂，眸色晦深。
茜卡莉娜猜不透他在想什麽。
很奇怪，茜卡莉娜明明從未錯過酷拉皮卡任何一個成長階段，酷拉皮卡卻還是在與那個她理解的形象逐漸脫離。
想要完全了解一個人是如此困難。
在片刻令人窒息的沈默後，酷拉皮卡驀然開口：
“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？”
在寂靜的深夜中，悠長的吸氣聲顯得更外清晰。
酷拉皮卡驀地扣住茜卡莉娜的手腕，將她抵在床頭。
“你所說的話，全部、全部都是詭辯！”
“為什麽要用唯心論說話？為什麽總是要顛倒你我的立場？！無論你再怎麽歪曲道理，事實上，一直在受傷的人是你不是我！”
語氣開始不可控得激烈起來，酷拉皮卡略作喘息，黑色的隱形眼鏡後微弱的光又逐漸隱去。
“因為有你在，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害自己的事情，一次都沒有！為什麽到最後反而成了‘我的鏡子’？沒做過的事情，我不承認……！”
句尾的音節略微顫抖，雖然少年很快穩住了氣息，但是茜卡莉娜還是從中品出了一分隱隱的委屈。
如果現在冷靜下來，道歉，就能平息他的怒火吧，但是……
纏繞著心臟的葛藤依舊無法解開。
茜卡莉娜揪住了酷拉皮卡一側的衣領：
“沒有嗎？說到底，你一直都只是用理性壓制自己的情感而已！你無論殺死誰，甚至殺死蜘蛛都會出現負罪感！忽視不會讓負面情緒消失，只會越積越多而已！當這些壓力超過極限之後會怎麽樣，你考慮過嗎？！”
“酷拉皮卡，你是人，人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堅強！”
“又是唯心論！”
“不要把心理狀態的問題都歸類到唯心論裏去！”
茜卡莉娜猛吸一口氣，聲音有些抽噎，稍微激動了一下就讓她泫然欲泣。
“……所以我才一直說你太善良。”
房間裏突兀地安靜下來，只剩兩人的呼吸聲錯落起伏。
……其實，茜卡莉娜不討厭酷拉皮卡的善良，正相反她十分喜歡這一點。
盡管被無數人嗤笑為陳詞濫調，但“善良”依舊是人性璀璨的寶石。
然而，在環境的高壓下，理性不斷催促他用更決絕的方式去處理事情。
於是，這就導向一個必然的結果：他越是善良，所背負的東西就越沈重。
幾息過後，酷拉皮卡冷不丁開口：
“所以，你是在以什麽立場對我說這種話？”
“我當然是……！”
話語硬生生地哽在喉嚨。
不……不對。
從前，無血緣關系的姐弟只是為了分辨長幼；現在，有名無實的夫妻僅僅為了掩飾身份。
關系脆弱又虛假，下方藏匿著的卻是離開即死的誓約與糾纏不清的神思。
不是親人，不是愛人，亦不是朋友。
情感上的生死相依，而人際的定義則模糊不清。
無比信任彼此的感情，卻沒有人確認過，沒有人承認過。
沒給茜卡莉娜足夠的反應時間，酷拉皮卡繼續說道：
“如果一定要說你傷害自己的原因是因為我壓抑自己，好，我改正，剛好我也不想再等了。”
咄咄逼人的語氣，酷拉皮卡傾身略微下壓，他攥著茜卡莉娜帶鎖鏈的手腕。中指和無名指插/入手腕和鎖鏈間的縫隙，緊貼著她掌心的曲線。膝蓋壓進她雙腿的間隙，強硬得擠過了安全社交距離，引得她略微往裏瑟縮。
“你到底是怎麽看待我的？
酷拉皮卡視線低垂，金色的睫毛在眸中投下陰影。每當他露出這種神色的時候就會鐫攜著莫名的易碎感，然而在眸底暗暗閃爍的星火，完美的將易碎感轉為了攻擊性。
“現在，告訴我。”他說。
命令。
“說。”
逼問。
“……”
茜卡莉娜的嘴唇微微顫抖。
……怎麽會變成這樣？
在她的藍圖中，這段關系應該由酷拉皮卡來承認，怎麽都不應該由她來說。
窟盧塔族本就是田園生活，大人們白天忙碌，讓大一些的孩子照顧年幼的孩子幾乎是被默認的傳統。茜卡莉娜小時候也被哥哥姐姐帶過，等茜卡莉娜長到可以談戀愛的年紀，當年照顧她的哥哥姐姐早結婚了。
……所以，她作為年長者是不能主動承認的，說了就好像是背叛了那段過去。
“我們兩個，”酷拉皮卡打斷了她，他緩緩俯身，像是要與她額頭相抵，“因為誓約，我們大概這輩子都不能分開了。”
“你就打算，一直把我當弟弟對待？”
攻勢並沒有停止，用話語封死了後路，退無可退。
情感叫囂著讓她投降。
茜卡莉娜動了動嘴唇，艱難地、艱難地吞吐……愛意。
“我……”
然而背德感抓住了她的聲音。
咽不下去，說不出來。
僵持片刻，茜卡莉娜默默捂住臉，最終決定攤牌：
“……我說不出來。”
“……”少年不為所動，等待她的解釋。
“酷拉皮卡，我們差五歲。在你學走路的時候，我已經在學讀寫了；我給你念過童話；在艾拉阿姨沒空時督促過你吃藥；改過你的作業；你的握筆姿勢都是我糾正的。”
“我知道你已經18歲了，但是我的記憶不會消失。”
“縱使你現在有能力治理整改一整個黑手黨，那個坐到我膝蓋上讓我教他編花環的孩子也不會消失。”
“所以，我沒辦法說。”
茜卡莉娜錯開視線，輕輕咬住自己的嘴唇。
驀地，他發出一聲沈重的嘆息，像是恨其不為，又像是不可思議。
“……只是因為這個？”
茜卡莉娜沒有說話，只是點點頭。
酷拉皮卡嘆了口氣，說出來的話卻我行我素：
“如果說不出來，那就直接試試吧，試試你到底能不能接受。”
“什……”
茜卡莉娜沒跟上酷拉皮卡的思路，想要發問時，卻發現已經被他摟住了腰，被迫向他靠近。
“要是真的無法接受，就抵抗吧。我會松開你。”酷拉皮卡輕聲呢喃，像是戀人的耳語。
似乎是為了給她反應時間，酷拉皮卡靠近她的動作非常緩，一點點一點點，直到氣息相融，唇齒相接。
她所愛的少年給了她一個吻。
任性又純粹的一個吻。
心若擂鼓，柔軟傾覆。
不該存在的倫理道德下壓，引起了細微的窒息感，卻壓不住腹中的蝴蝶翩翩起舞。
只持續了短短幾秒，酷拉皮卡松開了她，然後看見茜卡莉娜揪著他的襯衫，像是要暈倒一樣把臉埋了進去，靜止片刻之後發出一連串細碎的嗚嗚聲。
聽上去像是崩潰，又像是撒嬌。
劍拔弩張的氣氛早已消失，酷拉皮卡松了口氣，順勢抱住她：
“怎麽了？”
“……沒臉去見艾拉阿姨，大體上，弄成這樣，派羅會怎麽看我啊？”越說越崩潰，茜卡莉娜喃喃自語，“……我對比我年幼的孩子都做了什麽……”
忽略掉茜卡莉娜弄反主動方和被動方的問題，酷拉皮卡順著她的話，認真想了想這件事：
“我媽媽不像是會在意年齡差的人，她應該會挺高興的。派羅……大概會被嚇一跳，然後欣慰地接受吧。”
茜卡莉娜沒有接話，突然“噗嗤”一聲笑出來，她慢慢松開酷拉皮卡，擡起頭來，似乎終於平靜一點了。
“總感覺……”
茜卡莉娜的臉色浮現出有些落寞的微笑：“一旦說起這些事情，就好像他們都還在這個世界上一樣。”
“酷拉皮卡。”
茜卡莉娜捧起酷拉皮卡的臉頰，直視他的眼睛：
“我們不會放棄覆仇的對嗎？”
“——不會被這虛假的幸福束縛，最終畏懼這殘酷戰場的，對嗎？”
她的眼神充斥著擔憂，急切地希望得到肯定。
望著所愛之人，酷拉皮卡溫柔地覆上她的手背，他微微合起雙眸，語氣堅毅且決絕。
“我的意志不會改變。”他說。
“……”
得到了想要的答案，她終於露出來饜足的笑容。
“酷拉皮卡。”茜卡莉娜念了他的名字。
“嗯？”
“本家。”不理會酷拉皮卡的疑惑，茜卡莉娜自顧自繼續喊他。
“怎麽了？”
“少當家。”帶著調笑意味的語調。
“……”
最後，她輕聲喊道：
“……酷拉。”
“我在。”
“我想要說……”
茜卡莉娜做了兩個深呼吸，落入眼中的暖黃色燈光像是搖曳著的愛意，笑從她嘴角漾開來，她說：
“可以……跟我接吻嗎？”
話音剛落，嘴唇就被堵住了。不，其實還要更過分一點，這算是一個不怎麽標準的深吻。
少年動作青澀，溫熱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入茜卡莉娜的口腔之中，與她相互糾纏。
舔舐情欲，少年少女終將覬覦禁果。
拇指拂過愛人的嘴角，微微上揚，酷拉皮卡眼中燃起晦暗不明的星火。
吻還沒有結束，唇舌繾倦，而氣息綿長。
酷拉皮卡不想管那麽多，閉眼任由自己沈淪。
茜卡莉娜想要做什麽，他其實一直都很清楚。
不希望他放棄覆仇，同樣也不希望他用以傷換傷的方式去覆仇。這種想法非常貪心，畢竟幻影旅團的強大有目共睹。
沒有後路，前路則布滿荊棘，茜卡莉娜不允許他踏入荊棘。
進退維谷。
那麽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，是酷拉皮卡幾乎沒法做到的辦法：
——利用他人，去分擔這些苦難。
他做不到，於是她想方設法，拽著他、拉著他走了上去。
然而現在……
悠長的親吻結束，牽出的銀絲因二人的分離斷裂，酷拉皮卡眼中緋紅未褪。
戀人親昵地蹭著他的掌心，酷拉皮卡露出一絲溫和地微笑：
“如你所願。”
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。
……我願意將這條牽制著我的鎖鏈交到你手中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臥室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，酷拉皮卡說完那句話之後毫無留戀地離開了房間。
茜卡莉娜呆立了半晌，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，酷拉皮卡是真的生氣了。
嘆了口氣，茜卡莉娜坐回床邊，晨光灑在她略顯雜亂的金發上，她頹然傾倒。
茜卡莉娜側躺在被褥上，轉了轉自己的手臂，完好無損。被敵人切開，又被醫生剖開，對於她來說像是一場混沌的夢境。
她兌現了自己電話中的承諾，最終她確實也安然無恙，有必要這麽生氣嗎？
況且，她也同樣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。
帶著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焦慮，她閉上眼睛。
畢竟算是大病初愈，茜卡莉娜自認為只是稍微閉了一下眼睛，結果醒來時已經是正午了。
從床頭櫃上摸出手機，翻開屏幕，顯示著現在的時間12：47。
界面幹幹凈凈，沒有新的信息。
光芒刺眼，茜卡莉娜瞇了瞇眼睛，轉頭埋進枕頭裏。
宅邸裏的傭人依舊各司其職，一如平靜的日常。茜卡莉娜試圖詢問酷拉皮卡的去向，得到都是“不清楚”的統一口徑。
面對她出門的要求，司機面露難色。
見狀，茜卡莉娜心下了然，擺擺手作罷。
“利菲斯，你也不會帶我出去的，對嗎？”茜卡莉娜坐在花園中的圓椅上，托著下巴，望著虛空中的一點。
利菲斯沈默了片刻，接著點點頭。
“也是酷拉皮卡拜托你的？”茜卡莉娜擡眼看她。
“部分原因吧。”利菲斯說，“我也覺得您應該休息一段時間。”
“至少等到念能力回覆，沒有念，您也只是個普通人。”
“也是……”
人一旦開始無所事事，就會多想。
茜卡莉娜來到書房，草草翻了一遍書架，沒找到感興趣的書。書桌上倒是放著幾本新書，全是金融相關，其中一本還攤開在桌上。
酷拉皮卡最近在看這個嗎……
指尖輕觸書頁，茜卡莉娜在書桌前坐下。
說起來，他昨天都沒怎麽睡……
酷拉皮卡早出晚歸得比以前還厲害，雖然兩人的溝通還算正常，但對茜卡莉娜希望他休息的話語充耳不聞。於是，僅僅兩天，那些好不容易消掉的青黑就再次爬上他的眼底。
茜卡莉娜不由自主地攥住自己的手腕，微微顫抖。
她明白這是酷拉皮卡對她行為的反撲。通過“正確”地傷害自己，從而去傷害愛自己的人。
很顯然，酷拉皮卡成功了，茜卡莉娜確實感受到了心痛。
茜卡莉娜閉上眼睛，她只能選擇接受了。
酷拉皮卡不希望她道歉，同時她依舊把那時候的行為看做必要的犧牲。
感情真的很難理解，只要出現一點點的差錯，都會讓相愛的兩人互相折磨。
直到第三天的夜晚，茜卡莉娜念能力恢覆的前夕。
酷拉皮卡依舊晚歸，沒有多想什麽，他擰開了臥室都門把手。
房間裏只開了落地燈，燈光從臥室的一角染開昏黃的光暈。
茜卡莉娜眸中帶倦，見他回來，就將手中的書反合到床頭櫃上，擡起眼：
“你回來了。”
酷拉皮卡脫下外套，隨手把它掛到了門口的衣架上：
“還沒睡？”
茜卡莉娜拍了拍床邊，示意他坐過來，接著開口道：
“……酷拉皮卡，明天我的念能力就要恢覆了，我的精神狀態也沒問題。”
“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，我可以跟你約定以後除非是關乎自身性命，我都不會再這樣了。”
她嘆了口氣，擡起眼，淺色的眸子被燈光映得暖融融的：
“所以，可以不要再繼續了嗎？”
有限的光亮會投下更多陰影，酷拉皮卡側目，眼瞼微垂，眸色晦深。
茜卡莉娜猜不透他在想什麽。
很奇怪，茜卡莉娜明明從未錯過酷拉皮卡任何一個成長階段，酷拉皮卡卻還是在與那個她理解的形象逐漸脫離。
想要完全了解一個人是如此困難。
在片刻令人窒息的沈默後，酷拉皮卡驀然開口：
“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？”
在寂靜的深夜中，悠長的吸氣聲顯得更外清晰。
酷拉皮卡驀地扣住茜卡莉娜的手腕，將她抵在床頭。
“你所說的話，全部、全部都是詭辯！”
“為什麽要用唯心論說話？為什麽總是要顛倒你我的立場？！無論你再怎麽歪曲道理，事實上，一直在受傷的人是你不是我！”
語氣開始不可控得激烈起來，酷拉皮卡略作喘息，黑色的隱形眼鏡後微弱的光又逐漸隱去。
“因為有你在，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害自己的事情，一次都沒有！為什麽到最後反而成了‘我的鏡子’？沒做過的事情，我不承認……！”
句尾的音節略微顫抖，雖然少年很快穩住了氣息，但是茜卡莉娜還是從中品出了一分隱隱的委屈。
如果現在冷靜下來，道歉，就能平息他的怒火吧，但是……
纏繞著心臟的葛藤依舊無法解開。
茜卡莉娜揪住了酷拉皮卡一側的衣領：
“沒有嗎？說到底，你一直都只是用理性壓制自己的情感而已！你無論殺死誰，甚至殺死蜘蛛都會出現負罪感！忽視不會讓負面情緒消失，只會越積越多而已！當這些壓力超過極限之後會怎麽樣，你考慮過嗎？！”
“酷拉皮卡，你是人，人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堅強！”
“又是唯心論！”
“不要把心理狀態的問題都歸類到唯心論裏去！”
茜卡莉娜猛吸一口氣，聲音有些抽噎，稍微激動了一下就讓她泫然欲泣。
“……所以我才一直說你太善良。”
房間裏突兀地安靜下來，只剩兩人的呼吸聲錯落起伏。
……其實，茜卡莉娜不討厭酷拉皮卡的善良，正相反她十分喜歡這一點。
盡管被無數人嗤笑為陳詞濫調，但“善良”依舊是人性璀璨的寶石。
然而，在環境的高壓下，理性不斷催促他用更決絕的方式去處理事情。
於是，這就導向一個必然的結果：他越是善良，所背負的東西就越沈重。
幾息過後，酷拉皮卡冷不丁開口：
“所以，你是在以什麽立場對我說這種話？”
“我當然是……！”
話語硬生生地哽在喉嚨。
不……不對。
從前，無血緣關系的姐弟只是為了分辨長幼；現在，有名無實的夫妻僅僅為了掩飾身份。
關系脆弱又虛假，下方藏匿著的卻是離開即死的誓約與糾纏不清的神思。
不是親人，不是愛人，亦不是朋友。
情感上的生死相依，而人際的定義則模糊不清。
無比信任彼此的感情，卻沒有人確認過，沒有人承認過。
沒給茜卡莉娜足夠的反應時間，酷拉皮卡繼續說道：
“如果一定要說你傷害自己的原因是因為我壓抑自己，好，我改正，剛好我也不想再等了。”
咄咄逼人的語氣，酷拉皮卡傾身略微下壓，他攥著茜卡莉娜帶鎖鏈的手腕。中指和無名指插/入手腕和鎖鏈間的縫隙，緊貼著她掌心的曲線。膝蓋壓進她雙腿的間隙，強硬得擠過了安全社交距離，引得她略微往裏瑟縮。
“你到底是怎麽看待我的？
酷拉皮卡視線低垂，金色的睫毛在眸中投下陰影。每當他露出這種神色的時候就會鐫攜著莫名的易碎感，然而在眸底暗暗閃爍的星火，完美的將易碎感轉為了攻擊性。
“現在，告訴我。”他說。
命令。
“說。”
逼問。
“……”
茜卡莉娜的嘴唇微微顫抖。
……怎麽會變成這樣？
在她的藍圖中，這段關系應該由酷拉皮卡來承認，怎麽都不應該由她來說。
窟盧塔族本就是田園生活，大人們白天忙碌，讓大一些的孩子照顧年幼的孩子幾乎是被默認的傳統。茜卡莉娜小時候也被哥哥姐姐帶過，等茜卡莉娜長到可以談戀愛的年紀，當年照顧她的哥哥姐姐早結婚了。
……所以，她作為年長者是不能主動承認的，說了就好像是背叛了那段過去。
“我們兩個，”酷拉皮卡打斷了她，他緩緩俯身，像是要與她額頭相抵，“因為誓約，我們大概這輩子都不能分開了。”
“你就打算，一直把我當弟弟對待？”
攻勢並沒有停止，用話語封死了後路，退無可退。
情感叫囂著讓她投降。
茜卡莉娜動了動嘴唇，艱難地、艱難地吞吐……愛意。
“我……”
然而背德感抓住了她的聲音。
咽不下去，說不出來。
僵持片刻，茜卡莉娜默默捂住臉，最終決定攤牌：
“……我說不出來。”
“……”少年不為所動，等待她的解釋。
“酷拉皮卡，我們差五歲。在你學走路的時候，我已經在學讀寫了；我給你念過童話；在艾拉阿姨沒空時督促過你吃藥；改過你的作業；你的握筆姿勢都是我糾正的。”
“我知道你已經18歲了，但是我的記憶不會消失。”
“縱使你現在有能力治理整改一整個黑手黨，那個坐到我膝蓋上讓我教他編花環的孩子也不會消失。”
“所以，我沒辦法說。”
茜卡莉娜錯開視線，輕輕咬住自己的嘴唇。
驀地，他發出一聲沈重的嘆息，像是恨其不為，又像是不可思議。
“……只是因為這個？”
茜卡莉娜沒有說話，只是點點頭。
酷拉皮卡嘆了口氣，說出來的話卻我行我素：
“如果說不出來，那就直接試試吧，試試你到底能不能接受。”
“什……”
茜卡莉娜沒跟上酷拉皮卡的思路，想要發問時，卻發現已經被他摟住了腰，被迫向他靠近。
“要是真的無法接受，就抵抗吧。我會松開你。”酷拉皮卡輕聲呢喃，像是戀人的耳語。
似乎是為了給她反應時間，酷拉皮卡靠近她的動作非常緩，一點點一點點，直到氣息相融，唇齒相接。
她所愛的少年給了她一個吻。
任性又純粹的一個吻。
心若擂鼓，柔軟傾覆。
不該存在的倫理道德下壓，引起了細微的窒息感，卻壓不住腹中的蝴蝶翩翩起舞。
只持續了短短幾秒，酷拉皮卡松開了她，然後看見茜卡莉娜揪著他的襯衫，像是要暈倒一樣把臉埋了進去，靜止片刻之後發出一連串細碎的嗚嗚聲。
聽上去像是崩潰，又像是撒嬌。
劍拔弩張的氣氛早已消失，酷拉皮卡松了口氣，順勢抱住她：
“怎麽了？”
“……沒臉去見艾拉阿姨，大體上，弄成這樣，派羅會怎麽看我啊？”越說越崩潰，茜卡莉娜喃喃自語，“……我對比我年幼的孩子都做了什麽……”
忽略掉茜卡莉娜弄反主動方和被動方的問題，酷拉皮卡順著她的話，認真想了想這件事：
“我媽媽不像是會在意年齡差的人，她應該會挺高興的。派羅……大概會被嚇一跳，然後欣慰地接受吧。”
茜卡莉娜沒有接話，突然“噗嗤”一聲笑出來，她慢慢松開酷拉皮卡，擡起頭來，似乎終於平靜一點了。
“總感覺……”
茜卡莉娜的臉色浮現出有些落寞的微笑：“一旦說起這些事情，就好像他們都還在這個世界上一樣。”
“酷拉皮卡。”
茜卡莉娜捧起酷拉皮卡的臉頰，直視他的眼睛：
“我們不會放棄覆仇的對嗎？”
“——不會被這虛假的幸福束縛，最終畏懼這殘酷戰場的，對嗎？”
她的眼神充斥著擔憂，急切地希望得到肯定。
望著所愛之人，酷拉皮卡溫柔地覆上她的手背，他微微合起雙眸，語氣堅毅且決絕。
“我的意志不會改變。”他說。
“……”
得到了想要的答案，她終於露出來饜足的笑容。
“酷拉皮卡。”茜卡莉娜念了他的名字。
“嗯？”
“本家。”不理會酷拉皮卡的疑惑，茜卡莉娜自顧自繼續喊他。
“怎麽了？”
“少當家。”帶著調笑意味的語調。
“……”
最後，她輕聲喊道：
“……酷拉。”
“我在。”
“我想要說……”
茜卡莉娜做了兩個深呼吸，落入眼中的暖黃色燈光像是搖曳著的愛意，笑從她嘴角漾開來，她說：
“可以……跟我接吻嗎？”
話音剛落，嘴唇就被堵住了。不，其實還要更過分一點，這算是一個不怎麽標準的深吻。
少年動作青澀，溫熱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入茜卡莉娜的口腔之中，與她相互糾纏。
舔舐情欲，少年少女終將覬覦禁果。
拇指拂過愛人的嘴角，微微上揚，酷拉皮卡眼中燃起晦暗不明的星火。
吻還沒有結束，唇舌繾倦，而氣息綿長。
酷拉皮卡不想管那麽多，閉眼任由自己沈淪。
茜卡莉娜想要做什麽，他其實一直都很清楚。
不希望他放棄覆仇，同樣也不希望他用以傷換傷的方式去覆仇。這種想法非常貪心，畢竟幻影旅團的強大有目共睹。
沒有後路，前路則布滿荊棘，茜卡莉娜不允許他踏入荊棘。
進退維谷。
那麽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，是酷拉皮卡幾乎沒法做到的辦法：
——利用他人，去分擔這些苦難。
他做不到，於是她想方設法，拽著他、拉著他走了上去。
然而現在……
悠長的親吻結束，牽出的銀絲因二人的分離斷裂，酷拉皮卡眼中緋紅未褪。
戀人親昵地蹭著他的掌心，酷拉皮卡露出一絲溫和地微笑：
“如你所願。”
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。
……我願意將這條牽制著我的鎖鏈交到你手中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